《原創》言鹽(四)



    (四)


  後來言新也沒待到早上便先開車回去了,說穿了氣味阻絕貼片是為了對費洛蒙敏感的卓雯貼的,易感期的他在抑制劑失效後會有生理上的不適,且他可能會有性需求需要解決,這時間點實在是不太適合繼續待下去。

  離開前他抱著陳彥樺許久,兩人都沒說話,靜靜的擁抱著。

  沒有發情期也沒有易感期的 Beta 除非情動時才有少部分人會有費洛蒙的產生,不然大多數人是沒有氣味的。

  陳彥樺有著很淡很淡的香氣,必須很靠近腺體仔細地嗅才會聞到些許薰衣草融合檀香。言新嗅著對方身上好聞的味道,拚命忍著別咬下去,對 Beta 腺體咬下去是無法達到標記效果,而且他也知道,陳彥樺就是陳彥樺,標記了也不會成為誰的附屬品,咬下去,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完蛋了,至少言新深知對方一直以來在社運及國會是為了守護什麼。

  他回憶起那年,他們都剛上大學不到半年,兩人上了不同學校,但還是一起玩了半年樂團。當時的政府正準備強行推動跟抑制劑使用限制的相關法案,為的是增加生育率,許多人走上街頭抗議,包含陳彥樺。

  他還記得有次練團結束後,只剩他們兩人善後,陳彥樺收好吉他,問他能不能借放他家一天,他要趕去開會。

  『開什麼會?』

  『我們接獲消息,這十幾天的靜坐影響到國會運作,政府勢必會做出一些處置行為,我們要討論接下來該怎麼做才能好好應對。』

  『彥樺。』他接過吉他,喊了他的名字。

  『怎麼了?』他因為他的呼喚而止步。

  『這個法案直接衝擊的會是 Omega 對吧?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拚命?』言新看著這半個月來,對方課業樂團兩頭燒,這時還抽空走上街頭陳抗,他實在很怕對方的精神層面及身體會撐不住。

  陳彥樺一愣,似乎有千言萬語梗在喉頭,他顫抖著唇,努力壓抑著失控邊緣的情緒,他深呼吸吐氣許多下,紅著眼,只見他微微啟唇:『——不是 Omega,就不能爭取相關權益了嗎?』

  他丟下這句話,言新看出來他不想多說話是因為不想吵架,陳彥樺拿起背包就往門外走,從此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出現裂痕。

  後來,言新才知道自己當時的疑問句,是多麽地既得利益者且充滿 Alpha 霸權的發言。

  但當他意識到這件事時,他與陳彥樺之間的關係已經來到難以修復的程度。


  陳彥樺敲響自己的房門,裡頭的卓雯沒有回應,他嘆口氣,推開門,卓雯的手機鈴聲響了大半天沒按掉,他便知道她又睡昏頭了。

  看她老毛病犯了爬不起來,又想到這段日子她的辛勞,他有一瞬間不忍心叫醒對方起床跑行程。

  「阿雯,醒醒。」他輕輕搖了搖卓雯的肩,試圖喚醒她。

  卓雯哀了兩聲,沒睜眼,翻身繼續賴床。

  陳彥樺不得已,只好在她耳邊輕聲說出:「剛才昇祐回報各里開票結果,林芬勝選了。」

  卓雯顯然是聽見了,立刻張開眼跳起來,「你說什⋯⋯啊、啊。」她起身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那是陳彥樺叫她起床的一種方式,確實有效。「嘖。現在幾點了?」

  「五點半,妳還有十五分鐘梳洗化妝準備出門。」

  陳彥樺沒想到這樣的說法居然這麼有用,不禁勾起唇角。卓雯好就好在勝負慾很強,撇除進國會修惡法是主要目的,另一方面是,卓雯真禁不起輸的感覺。

  尤其是輸給林芬這種曾提出心跳草案的對手。

  卓雯認命起身梳洗,她換好衣服坐下打算簡單上個妝,這時站一旁的陳彥樺開口:「我去幫妳買早餐,然後開車過來?」

  「不是說了早上行程你不用跟嗎,乖,去睡覺。」卓雯飛快按著手機回訊息,「我請昇祐來接我。」

  「來得及嗎?還是我帶妳去吧?」

  「放心吧,我昨晚就傳訊息了。」語音剛落,她已畫好眉毛。「你中午進辦公室跟寂妍開會完再來找我,昇祐傍晚要替我跑其他行程,下午沒辦法接我。」

  「阿雯,早上的行程我可以、」

  「你不行,你感覺根本沒睡。」卓雯抹好唇彩,抿了一下,「彥樺,我不能倒下,你更不能。」她起身,拍拍陳彥樺的肩,「就休息吧,睡不著就想對策,沒事的,我該下樓了。」她揹起隨身包,「我們誰都不能倒下。」

  陳彥樺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他說出口前,卓雯便踏出他家大門,不給他辯駁的機會。

  他沈默望著被關起的大門,雖然說卓雯不止一位隨行助理,他不必時時刻刻跟在她的身邊,但住自己家一晚而沒跟著跑行程倒是第一次。

  他在喚醒卓雯前已先梳洗過也換好衣服做好隨時要出門的準備,這下要他躺回去休息其實不太容易。他想嘆氣,走到房間打開筆電,回想起昨晚言新跟自己的聊天內容。

  言新因易感期的關係依賴心會變重,陳彥樺並不排斥對方透露著想撒嬌的氛圍,言新的職場環境會讓他過得特別壓抑,他是知道的。

  『我想離開演藝圈,但我的公司一定不會允許。』

  陳彥樺不曉得言新是否遇上怎麼樣的狀況了,他感受到對方有些悶悶不樂,被現實磨去稜角⋯⋯嗎?他說不上來,他不認為言新的尖刺會被演藝圈磨平。

  或許是易感期。陳彥樺為他找了藉口。

  但他察覺到可能不止因為如此。

  只是啊。

  現在的自己,實在是無法分神顧及他的情緒。


  陳彥樺看完資料便到辦公室與陸寂妍及其他人開會,討論接下來的對策。

  他們這次的對手林芬是保守派政二代,林芬的父親堅決反對墮胎,心跳法相關事宜在他還是國會議員時就已經提出過類似概念但沒成,林芬曾任立委期間,同樣聯合其他守舊派提出草案。
  林芬也是他們在社運時期,主要攻擊的立委之一。

  卓雯在上次選舉中因 Omega 的大量支持,才會拿下這個席次。

  沒想到這次選舉在同一個區域,保守派依然派出林芬作為立委候選人,看來林芬的基本盤還是不少。

  陸寂妍提到,三個月前的民調以及現在的民調,成長幅度有多少,該從哪裡加強會比較好。

  「這次的空戰打點比第一次選舉時弱,我們將派報的文宣加強到網路上,應該會比較好?」
  「第一次選舉重空戰,是當年我們是街頭起家對抗當時的政府,有許多網路支持者是因為我們對付不同執政黨而聲援我們,媒體又一直燒,轉發速度才快。」陳彥樺頓了一會兒,「這不是三個月前討論過了嗎,如今剩下一個月,我們要著重網路也太晚了吧。」

  「主要是陸戰行程的曝光程度有限,接下來的一個月行程幾乎固定下來了,如果我們無法有效說服中間選民投給我們,若只看基本盤,我們小輸林芬一些。」陸寂妍光是講出這殘酷的現實,就感到一陣作嘔。

  陳彥樺蹙起眉,「派報效果不大?不對呀,選區投票的話,派報是最有效率的。」

  「還是只能先打林芬的立場,這是最有效的。」陸寂妍敲著鍵盤,「說實話,我們目前別無選擇,我的判斷是——」她發送文件給團隊成員,並解釋她在僅剩的一個月內能想到的最好對策。

  陳彥樺點點頭,之後他們又討論其他細項,這場會議直到卓雯傳訊息到群組說她再四十分鐘可離開目前行程才收尾。

  會議結束,團隊成員各自正要去做份內的事,卻被陳彥樺叫住。

  「抱歉,我就耽誤各位一分鐘。」

  陳彥樺深呼吸,露出他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容,他起立並朝所有人深深一鞠躬,「其實這些話應該要讓阿雯來說,但你們也知道,選舉剩下一個月,她實在太忙了。」

  他起身,定定望著在場每一個目光:「謝謝你們,辛苦了,再撐一下下,就快結束了。」他勾起唇角:「我們可是要笑著迎接勝選的呀。」

  這一刻,沒人回話,如此靜默十來秒,令陳彥樺僵了好一會兒。

  「陳彥樺。」率先打破沈默的是陸寂妍,她抱著筆電,另一手拿著咖啡正要走回座位,「你好噁心。」她笑得清脆,感染在場所有人。

  「對啊謝什麼,你才辛苦。」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沒有你就沒有國會議員卓雯!」

  「雖然我只是來幫忙競選,但很高興認識你啦。」

  「哇你也好噁心。」

  「妳才噁心,大家都三八!」
  「你最三八啦!」

  在場團隊成員你一言我一句,使得氣氛漸漸歡快起來,不再那麼沈重。

  「橫豎都剩一個月。」陸寂妍走過來,攏了攏自己的酒紅色長髮將之撥到一邊,拍拍陳彥樺的肩,「就別想太多了。」

  陳彥樺聞言,哼笑出聲,「我該去接阿雯了。」

  「好好好,快走快走,你們晚上還有很多場餐會要跑,快去。」

  「寂妍,要來嗎?」

  「不了。」她搖搖頭,走回自己的座位,「我不輕易下凡的,你快去吧。」

  陳彥樺被她這樣的說法逗笑了,他揮揮手,踏出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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