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尤其對蘇枋的妄想,請勿上升原作,如有雷同,就當我魂穿作者(?)
染缸與墨花
01.
始終會被墨色吃掉。
拿起筆時發了會呆,稍微閃神墨汁便從筆鋒滴落,暈染整片的白。
似乎不該期待,不被染黑的可能。
——蘇枋家的孩子終於回來了。
這是蘇枋準飛回到宅邸後,聽過最多的一句碎嘴。
原以為在風鈴會待到畢業,沒能來得及親眼見到櫻遙站上總代之姿可能是他一輩子的遺憾⋯⋯可他又能怎麼辦。
當家倒下得太快,家族鬥爭尚未廝殺出一條血路,而他是最小的孩子,理應只是回來參與葬禮,結果在宣布遺囑的那刻世界天翻地覆。
他從置身事外到落入結網的陷阱,說好的互不干涉竟是長輩編織的甜蜜謊言,誘使他踏進中心。
派系拉攏,明爭暗殺。
蘇枋準飛看著庭院景致發呆,花苞含羞,粉櫻即將盛放,思索接下來將何去何從,若遵從本心又得付出多大的代價。
白紙會被渲染成墨花,可他只是不希望心儀的對象踏進分明的框內。
02.
同學好友捎來的關心似乎太過刺痛。
蘇枋準飛其實能像往常一樣,閒談幾句帶過沈重,那些同期也只會認為他又在不正經了——而他此刻一身體面正裝,日式改良華服,時刻彰顯他的血統,與當家血脈相連,異地相合的結晶。
他這一趟回老家,可能再也回不了風鈴。
無視掉所有訊息,他讀了嗎?不曉得。他爭取過了嗎?也沒印象了。
葉落終將歸根,只是太早了,真的太早了些。
這是他年少輕狂的懲罰嗎?蘇枋準飛不過曾在異地向外人拜師,稍微任性幾回,他可是最小的孩子,他夠格肆意活著。
「回去辦理手續也很麻煩呢。」
蘇枋嘆息,憑這個姓氏與家族手腕,他大可以不跑一趟。
也許是最後一次穿上墨綠制服外套,在風鈴的日子他很愉快,級長是個一戳即臉紅的對象,是他將之捧上成為一班代表,原先以為是個愛說大話的傢伙,結果言行一致,令人敬佩。
思及此他勾起笑,水液暈開形似一縷黑煙,愈發濃烈。
錯開上課時間,蘇枋認為不會與同學碰到面才對。
「蘇枋!喂!蘇枋!我在叫你!」
樓梯間奔跑的畫面似曾相識,一晃眼,黑白身姿躍下階梯擋在他眼前,蘇枋此刻意識到自己是揮不開了,順從本心,他也不願別過面前的身影。
咬緊牙根,蘇枋抬眼對上櫻遙的視線。
「櫻同學,怎麼了?怎麼這樣急急忙忙的?」他輕柔開口,試圖讓自己放鬆些。
「喂,你怎麼了?」櫻遙反問,緊皺的眉眼充滿擔憂與困惑,「都不回訊息,大家要擔心死了。」
——那你呢?
扯開唇角,蘇枋瞇起眼,「這個嘛,我右眼的中國古代惡靈快要關不住了,所以我要去修行,好好封印祂才行。」
「啊?」
「就這樣,替我跟班上同學問聲好唷——」
蘇枋與櫻遙錯身,對方仍處錯愕的情緒,回神伸手想抓住自己,卻徒勞無功。
03.
家業不是說好即能繼承之事。
尚未成年無法舉行交杯,先退學好能花時間學習那些繁文縟節。
懷揣什麼心思已然不是首要,改良的襯衣顯得身分不似以往,粉嫩的花猶未怒放,而蘇枋卻先迎來了他的春色。
「你說⋯⋯什麼?」
「他說是您的同學,看制服確實是風鈴的。」
邁開步伐走向會客室,裡頭坐著的身影的的確確是自家級長。
蘇枋準飛有很多話想說,一時半刻吐不出口,琥珀般的眼珠朝他瞥來,他錯以為自己吞了大量濃稠的蜜,又甜膩又搔癢,沒有絲毫潤喉。
「櫻同學,你怎麼會知道這裡?」
蘇枋深知對方家庭或許也不似尋常人幸福和諧,這裡絕非一介平民能輕易踏足,他同樣知曉學校不可能透露他的隱私,那櫻遙是怎麼來的?
「是⋯⋯桐生告訴我的。」
啊,也是。若論家境,也就只有桐生三輝有那個能耐。
「蘇枋,為什麼⋯⋯?」櫻遙面露茫然,似乎也不清楚自己在問什麼。
「這裡大多數的人都姓蘇枋(Suō)。」蘇枋準飛掀唇,起了玩心。「櫻同學要不要直接叫我名字?」
「啊?」櫻遙脹紅了臉,「這、這裡只有我們兩個!沒、沒差吧!」
「原來不知道我的名字嗎?」蘇枋垂下眼眸,輕聲嘆息。「話說回來,櫻同學找我有事?」
「蛤啊?」櫻遙激動地站起身,正要發難前被蘇枋以手勢制止。
「櫻同學,你了解這裡是哪裡嗎?冷靜點。」
「你!」櫻遙咬牙。滿腔怒火無處宣洩,當他聽到桐生告訴他蘇枋的背景,他來這一趟便有所覺悟,實際來到時卻不曉得從何說起。「啊——你,為什麼要躲我們?」
或說「我」。
04.
黑汁滴落,墨花於水中炸開。
若攪動缸中水液,很快地會被暗色吞沒。
蘇枋準飛原以為自己會像往常一樣。
閒談繞圈,讓對方悻悻而歸,雙方什麼都沒得到,他也可能獲取什麼深刻情緒,黯然神傷,但那些在此時此刻已不重要。
若說豁出去也不盡然,他知曉這次大概是最後一次面對面。
「躲你嗎?」蘇枋準飛撫唇輕笑,「可能有吧。」
「啊?所以是為什麼——」
「yáo(遙),wǒ sǐ huan nǐ(我喜歡你)。」
05.
手機螢幕亮了又暗。
送走櫻遙,蘇枋準飛披著暗色道袍坐在會客室內發愣。
原木色調的空間古樸,這方位圓窗看出去能望見即凋的梅花,與庭院風景截然不同,更為冷冽清麗。
他挺直腰桿低眸,端給客人的茶水早涼了。
憶起兒時似乎會拿著梅花枝條嬉戲,當家沒有責罵,倒是奶媽會抽走他手中的細枝,嫌他不夠端莊優雅,你可是蘇枋家的孩子。
那是已然盛放的梅,是幼童不懂事的攀折。
那時還沒待這個宅院,他沒有那些爭家奪產的兄弟手足。
似乎從那刻開始,當家便決心要他接手。
蘇枋準飛的覺悟不值一提。
油桐鋪滿石階好似一張白毯的時節,桐生來過一趟。
「阿蘇老家很氣派呢。」
雙手捧著茶杯吹散熱煙,桐生軟著語調開口:「我怎麼沒被你趕走呢?」
「呵。」蘇枋輕笑,「我哪有資格趕走桐生家的少爺。」
「阿櫻聽了會傷心的唷。」桐生舔了一口茶,熱燙刺痛了舌尖,他嘀咕一聲,「雖然他已經夠傷心了。」
蘇枋一頓,知道對方是刻意說給他聽的。
「沒辦法,畢竟臨時少了一個副手,我對櫻同學也很不好意思呢。」
桐生三輝瞇起翠色的眼眸,蘇枋準飛臉上沒有絲毫破綻,完美的笑容與高雅的舉止,除了暗色襯衣顯得氣質稍稍不同,其餘與記憶中的蘇枋準飛毫無二致。
「吶,阿蘇。」桐生放下茶杯,「阿櫻很煩惱喔。」
「桐生同學是指什麼呢?」
「阿蘇上次是不是說了什麼阿櫻聽不懂的語言?他說你——」
06.
——雖然聽不太懂,但蘇枋看起來很困擾的樣子。
是啊,櫻同學,我是很困擾。
筆尖沾了墨汁,卻遲遲沒法下筆。
濃厚的氣味令他回想起毫無相關的畫面。
黑色髮絲混入猩紅,血腥沁入身軀,張揚地掠奪五感。
在風鈴打架期間早已看慣血色與膚色交扣,雖然自己的打法較少見到大面積的紅,但總有個衝鋒陷陣的身影時常搞得自己血跡斑斑。
那與眼前往死裡折磨的痛苦截然不同。
接下家業,這場景必不可少。
楓葉要紅了。
於下次梅花盛放之時,又該了結多少手足。
下筆的花體扭曲,厚重的墨積於筆尖,顫顫落下,形似一朵朵墨花。
蘇枋準飛讓人在會客室圓窗外種了幾株櫻花樹。
明年春來,銀白的花綴著幾朵嫩粉,應該會非常好看吧。
07.
升高三那年,櫻遙拿下總代的位子,蘇枋準飛並不意外。
如果他還在學,他樂意繼續當他的左右手,新的四天王他可能是其中之一,帶領底下兄弟守護街區,或擴大範圍。
兄弟啊⋯⋯真不錯。單純,善良,沒有心機。
他已經踩過太多人的血跡,紅印足跡累加堆疊若是聚攏能成一幅帶腥味的畫作。本家仗著身份愚蠢地亂來,分家趁人之危比本家棘手多了。
感到疲憊。
試著回憶櫻遙張狂的身姿,蘇枋準飛驚訝地發現,最後留在腦裡的是對方從會客室離開的側臉,複雜與失落,是他最不希望在他臉上出現的表情。
果然還是太貪心了吧。這是他親手剪斷的線,如同之前插花時剪開的枝枒應聲掉落,捏在手中的花卉仍然豔麗,卻永遠失去一部分的自己。
又一回桐生家的少爺拜訪,這次會客室窗外銀白與嫩粉交錯,兩種花雖不是同時盛放,可色彩交織得賞心悅目。
踏進古樸空間時蘇枋準飛一愣,裡頭不單單坐著桐生。
——如果不是桐生帶著我,我是進不來的吧。
他的級長,他的總代,他的心悅對象開了口,擰著倔強的眉眼。
晃動缸中的水液,只消一步,便會完全被墨色吞去。
或許砸了缸,就沒有染色問題了。
可正是他遲遲無法覺悟,才沒摔破陶瓷,守著一口缸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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