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紀逸根本完全搞錯方向了。
他向他解釋自己並沒有歧視同性戀也不覺得噁心⋯⋯好吧可能是有點奇怪，但他僅僅是過於震驚，他沒想過會撞見告白場面，是他不好。
嗯，是你不好。尤忻挑眉，還是給了台階，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心。
轉眼間他們升上三年級，準備大考的壓力一直都不小，尤忻成績從未落下倒是不擔心，但紀逸繼續忙著跟琬婷約會就危險了。
紀逸以往的鋒芒被琬婷磨去，曾經的荒唐找架打、亂跑亂鬧搞得一身汗也被對方嫌棄，只好嘻嘻哈哈地歛去，試圖成為她口中更好的人。
只有在尤忻身邊，他才能做回原本熱燙的自己。
尤忻也發現了，小情侶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多，層層堆疊的小事漸漸厚了起來，一傾倒就是災難崩跌。
他也猜想到了紀逸在等，等那次的一發不可收拾。
夏末轉秋，綠葉逐漸染上黃色，那天的紀逸從一早就很反常，不等他就直接騎車去學校。
紀逸升上高三時，不知道從哪搞來一台摩托車後都會順便載他一起。
尤忻雖然納悶，但也沒在學校關心對方怎麼了。
放學後尤忻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找紀逸，只是走去對方班級的路途中，校舍後方傳來爭執聲，而其中一方聲音聽起來像他要找的人。
蕭琬婷一如他記憶中的清新漂亮，不過這時掛著兩行淚，表情似乎在控訴對方。
撞見這樣的場景實在太尷尬了。尤忻快速瞄了一眼便屏氣躲在牆後，他知道他不該偷聽，他突然能體會當時的紀逸是以怎樣的心情坐在樓梯間。
這個距離他聽不太到琬婷的聲音，對方含糊著幾句，倒是紀逸語氣不耐，音量大了些，句句質問字字痛點，尤忻深吸口氣，直到他聽見紀逸吼了句什麼，聲響聽起來應該是要離開，他才趕緊隨便躲進一間教室。
什麼不聽，翩翩聽清分手二字。
尤忻靠牆坐下，將頭埋進雙膝間，重重吐了口氣。
他不曉得該用什麼字詞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放心？鬆了口氣？感到失落？或是——尤忻抹了把臉，站起身跑出教室，在他釐清自己情緒前身體先動了起來，去追紀逸。
當他好不容易碰上紀逸，對方正以不太自然的方式握著吉他琴頸，眼看那人正要施力，尤忻大吼：「你在幹嘛！」
他上前握住對方的手腕阻止，紀逸力氣不小，一個扭身便想將尤忻甩出去，而他不肯，抓得死緊，勒出一道道紅痕。
紀逸趁隙換手，一個使力將吉他音箱摔裂在地，尤忻制止不了，總感覺自己的心也碎了，裂成好幾瓣。
兩人在巷口扭打爭執很快引來長輩注意，紀太太衝出門嚴厲喊聲：「攏停手！麥亂！」
尤忻一頓，率先停止動作，紀逸脹紅著臉，也停了下來。
在外罵小孩也是難看，紀太太把兩個男高中生叫進家裡，劈頭就問是誰先開始的——雖然這句罵她是瞪著自家兒子看。
紀逸哼氣撇頭，手裡還緊握著琴頸，將手指壓出線痕。
「吉他先放下。」
「⋯⋯無愛（不要）。」
「那你想怎樣？」紀太太雙手抱胸，這傢伙執拗起來可麻煩了。「共啊（講啊）？」
紀逸緊閉雙唇，就是不肯開口。
尤忻就算想替紀逸講點什麼也說不上話，他自己同樣搞不清楚這齣鬧劇從何而來，且他搞不透自己為什麼極力阻止對方摔吉他，那又不是他的吉他——
不對。他是知道的。
尤忻一陣酸苦哽上喉頭，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為什麼拚了命地阻止。
他一點也不想看見對方為了一個女人動手摔裂他們兩人之間的回憶。
啊，原來是嫉妒嗎？他也想被對方放至心尖。
他盯著音箱殘破的碎屑邊，那是他被叫進紀宅前趕緊收拾抱好，手杈傷好幾處，晚點還得挑屑刺。
但他覺得流血的心臟要痛多了。
尤忻沒有印象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
他依稀記得母親握著他的手挑去木刺，手中麻癢疼痛耳邊叨叨絮絮，他的心悶著，他沒掉淚，而那傢伙哭了。
他幾乎沒看過對方流淚，曾經打架痛得令人大叫的傷也不見他哭過，頂多泛起生理淚水。他很清楚，紀逸摔了那把吉他，絕不是生理淚水。
尤忻呆坐在床沿，床頭櫃那座 CD player 被他開啟又按下，裡頭還放著劉穎辰燒錄送他的光碟。
他插上耳機，還是按了播放鍵。
曲序第一首的擁抱以鋼琴為底，林德的唱腔似音樂劇張力，澎湃激昂地吶喊，與五月天阿信的演繹方式截然不同，後者相較內斂許多，編曲更為流行。
如果這時能哭出來該有多好。
他想起那池荷花零散幾株，冰涼紅茶的甘甜與地瓜餅的濃膩，屁股底下的石椅因曬過太陽而溫暖，熱汗濕黏——以及學長那燙得嚇人的手掌。
⋯⋯阿逸也是那樣的熱度。
如果他喜歡的是劉穎辰那該有多好。
＊
劉穎辰畢業後到高雄讀書，假日騎車回台南時偶爾會找尤忻吃飯，順便關心學弟的大學志願。
尤忻之前都沒特別表示什麼，這次卻悶悶地說——離台南越遠越好。
得到如此具體的答案，劉穎辰感到有些意外，他挑挑眉，沒多說什麼，慣例拍了拍學弟的頭，即使高中畢業前就彼此默認拒絕心意也一時半刻改不了，反正尤忻也沒為此表示反感過。
「可以啊，考個北部的學校好了，離開傷心地。」
劉穎辰的隨口應答，尤忻彷彿得到啟發。
他對台北的確保有某種程度的憧憬，畢竟目前現有的同志文學背景在北部的不少，這對櫃子內尚未踏出一隻腳的他而言，似乎能有個接納他的地方。
紀逸其實在摔吉他的隔天就被紀父押著來尤宅道歉，尤忻當下有些木然，他還沒整理好情緒面對他。
「啊⋯⋯噢，所以你為什麼要摔吉他啊？」
脫口而出的瞬間，尤忻便曉得自己不想得知解答。
「啊就心情不好。」
紀逸回答後立刻被紀父巴頭，碎唸他給別人添多少麻煩，尤忻尷尬地笑，將手背到身後，說他沒受什麼大傷。
只是心淌的血傷多了。
形同兄弟的二人並沒因此情感決裂，紀逸還是會騎摩托車載他上學，好似那日僅是一幕插曲，不怎麼重要，但尤忻知道，影響可大了，不過誰也沒提。
時光荏苒，轉眼間高三生都考完大學入學測驗，尤忻發揮平時的水準，排名沒掉，倒是紀逸沒像基測時那樣幸運，成績平平。
「噢，所以⋯⋯我們要分開了嗎？」
尤忻挑眉看向捏著成績單發愣的紀逸，兩人落點差太多。紀逸罕見地為此煩躁，尤忻向他伸手討了機車鑰匙，逕自跨上車，拍了拍後座，「上車。」
「哇靠，阿忻，何時考的駕照？」
「你的駕照呢？」
「幹，下下個月啦。」
「那就對啦。」
待紀逸跨上摩托車坐定，由冬轉春冷風呼嘯，騎車時刮到臉上的風可刺了。
尤忻帶他吃了碗鍋燒意麵，鮮甜的湯頭暖呼呼的熱氣蒸騰，暖胃暖心，臉龐也為此熱燙。
「欸⋯⋯阿忻，決定好學校了嗎？」
他們曾經聊過未來志向、有興趣的科系，若沒繼續研讀，那大學將是他們最終學歷選擇。尤忻低眸，他不曾告訴對方自己想離台南越遠越好。
「你想去高雄讀書嗎？」紀逸問，語氣透露著不安。
「為什麼這麼問？」尤忻拿著筷子的手一頓，滿臉疑惑。
「因為劉穎辰在高雄——」
啪！
竹筷用力砸在桌上。尤忻黑著一張臉，驀地起身，拿起背包便往店外走。
對方這樣的舉動令紀逸猝不及防，直到想到車鑰匙在自己身上才趕緊追上，氣溫如此低，這距離對方要走回家的話是想冷死嗎。
「喂！阿忻！」
「我早就這麼覺得了，阿逸你真的是個大白痴耶。」
所幸尤忻還沒走離太遠，紀逸很快地追上，他抓住他的手臂，只見那人眼角通紅，咬牙吐出這段話。
「阿忻⋯⋯我不會覺得同性戀奇怪啦，真的啦！你跟學長——！」
「誰在跟你說這個！」尤忻吼出聲，「大白痴！對，我是同性戀，但我喜歡的是你！放不放手！」
「⋯⋯啊？」紀逸張嘴愣著。
「放手啦。」尤忻皺起眉抽氣，對方掌心傳來的溫度實在過於燙人，令他回想起那天中暑，這人伸出的手也是這般火熱。
「⋯⋯什麼時候？」
「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尤忻看著對方錯愕的模樣，別開視線。「既然你不會喜歡我，那就放開手。」
＊
—— Da La La De Da Da。
尤忻哼著歌，將鮮豔的粉色羽毛背心穿到人台身上。
「在唱什麼？心情這麼好喔？」同學一進教室便注意到他在哼歌，隨口調侃。
尤忻照原本計畫選擇了台北的大學，或許是投入創作，四年過得很快，霎時他正準備畢製設計展出，同儕間備感壓力，他倒是鬆了口氣。
「晚點要跟攝影師碰面。」尤忻勾起笑，確實心情很好，他又隨意應付幾句同學的閒聊便離開學校，來到約定的咖啡廳。
他早到了，先行入座後拿出筆記本翻了翻，他盯著其中一頁的裝束，那是他今天才搭上的粉色羽毛，想到了打上綠光的音樂錄影帶，當年歌曲剛出的時候，他看著音樂節目播放的影帶，說出口的卻是「寫出這種歌的主唱一定是 Gay 吧」。
來台北後他的確去過傳說中的公園，走遍整個園區，每個角落都不放過，曾經有人在這邊展示驕傲，他想。不對，未來依舊。
尤忻望向窗外。
他約的對象正從街道經過，斜陽光照到那人淺褐色的眼眸，披著一身溫軟暖紅，刺得他瞇起眼。
前幾天他看了部電影，主角摔了吉他喊出著名台詞，當時身坐在電影院裡的他思緒飄遠，想到那人也看這部電影的話可能會說出「抄襲啊，我高中就摔過吉他了」這種如今能當閒話談的笑語了。
他將緊握的手鬆開。
掌心的熱度早已不在。他抬頭，對著一頭亂髮的來人露出微笑。
——好久不見。
為了讓角色說出「寫出這種歌的主唱一定是 Gay 吧」，才有了這篇。（動機非常不純）
紀逸以往的鋒芒被琬婷磨去，曾經的荒唐找架打、亂跑亂鬧搞得一身汗也被對方嫌棄，只好嘻嘻哈哈地歛去，試圖成為她口中更好的人。
只有在尤忻身邊，他才能做回原本熱燙的自己。
尤忻也發現了，小情侶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多，層層堆疊的小事漸漸厚了起來，一傾倒就是災難崩跌。
他也猜想到了紀逸在等，等那次的一發不可收拾。
夏末轉秋，綠葉逐漸染上黃色，那天的紀逸從一早就很反常，不等他就直接騎車去學校。
紀逸升上高三時，不知道從哪搞來一台摩托車後都會順便載他一起。
尤忻雖然納悶，但也沒在學校關心對方怎麼了。
放學後尤忻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找紀逸，只是走去對方班級的路途中，校舍後方傳來爭執聲，而其中一方聲音聽起來像他要找的人。
蕭琬婷一如他記憶中的清新漂亮，不過這時掛著兩行淚，表情似乎在控訴對方。
撞見這樣的場景實在太尷尬了。尤忻快速瞄了一眼便屏氣躲在牆後，他知道他不該偷聽，他突然能體會當時的紀逸是以怎樣的心情坐在樓梯間。
這個距離他聽不太到琬婷的聲音，對方含糊著幾句，倒是紀逸語氣不耐，音量大了些，句句質問字字痛點，尤忻深吸口氣，直到他聽見紀逸吼了句什麼，聲響聽起來應該是要離開，他才趕緊隨便躲進一間教室。
什麼不聽，翩翩聽清分手二字。
尤忻靠牆坐下，將頭埋進雙膝間，重重吐了口氣。
他不曉得該用什麼字詞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放心？鬆了口氣？感到失落？或是——尤忻抹了把臉，站起身跑出教室，在他釐清自己情緒前身體先動了起來，去追紀逸。
當他好不容易碰上紀逸，對方正以不太自然的方式握著吉他琴頸，眼看那人正要施力，尤忻大吼：「你在幹嘛！」
他上前握住對方的手腕阻止，紀逸力氣不小，一個扭身便想將尤忻甩出去，而他不肯，抓得死緊，勒出一道道紅痕。
紀逸趁隙換手，一個使力將吉他音箱摔裂在地，尤忻制止不了，總感覺自己的心也碎了，裂成好幾瓣。
兩人在巷口扭打爭執很快引來長輩注意，紀太太衝出門嚴厲喊聲：「攏停手！麥亂！」
尤忻一頓，率先停止動作，紀逸脹紅著臉，也停了下來。
在外罵小孩也是難看，紀太太把兩個男高中生叫進家裡，劈頭就問是誰先開始的——雖然這句罵她是瞪著自家兒子看。
紀逸哼氣撇頭，手裡還緊握著琴頸，將手指壓出線痕。
「吉他先放下。」
「⋯⋯無愛（不要）。」
「那你想怎樣？」紀太太雙手抱胸，這傢伙執拗起來可麻煩了。「共啊（講啊）？」
紀逸緊閉雙唇，就是不肯開口。
尤忻就算想替紀逸講點什麼也說不上話，他自己同樣搞不清楚這齣鬧劇從何而來，且他搞不透自己為什麼極力阻止對方摔吉他，那又不是他的吉他——
不對。他是知道的。
尤忻一陣酸苦哽上喉頭，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為什麼拚了命地阻止。
他一點也不想看見對方為了一個女人動手摔裂他們兩人之間的回憶。
啊，原來是嫉妒嗎？他也想被對方放至心尖。
他盯著音箱殘破的碎屑邊，那是他被叫進紀宅前趕緊收拾抱好，手杈傷好幾處，晚點還得挑屑刺。
但他覺得流血的心臟要痛多了。
尤忻沒有印象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
他依稀記得母親握著他的手挑去木刺，手中麻癢疼痛耳邊叨叨絮絮，他的心悶著，他沒掉淚，而那傢伙哭了。
他幾乎沒看過對方流淚，曾經打架痛得令人大叫的傷也不見他哭過，頂多泛起生理淚水。他很清楚，紀逸摔了那把吉他，絕不是生理淚水。
尤忻呆坐在床沿，床頭櫃那座 CD player 被他開啟又按下，裡頭還放著劉穎辰燒錄送他的光碟。
他插上耳機，還是按了播放鍵。
曲序第一首的擁抱以鋼琴為底，林德的唱腔似音樂劇張力，澎湃激昂地吶喊，與五月天阿信的演繹方式截然不同，後者相較內斂許多，編曲更為流行。
如果這時能哭出來該有多好。
他想起那池荷花零散幾株，冰涼紅茶的甘甜與地瓜餅的濃膩，屁股底下的石椅因曬過太陽而溫暖，熱汗濕黏——以及學長那燙得嚇人的手掌。
⋯⋯阿逸也是那樣的熱度。
如果他喜歡的是劉穎辰那該有多好。
＊
劉穎辰畢業後到高雄讀書，假日騎車回台南時偶爾會找尤忻吃飯，順便關心學弟的大學志願。
尤忻之前都沒特別表示什麼，這次卻悶悶地說——離台南越遠越好。
得到如此具體的答案，劉穎辰感到有些意外，他挑挑眉，沒多說什麼，慣例拍了拍學弟的頭，即使高中畢業前就彼此默認拒絕心意也一時半刻改不了，反正尤忻也沒為此表示反感過。
「可以啊，考個北部的學校好了，離開傷心地。」
劉穎辰的隨口應答，尤忻彷彿得到啟發。
他對台北的確保有某種程度的憧憬，畢竟目前現有的同志文學背景在北部的不少，這對櫃子內尚未踏出一隻腳的他而言，似乎能有個接納他的地方。
紀逸其實在摔吉他的隔天就被紀父押著來尤宅道歉，尤忻當下有些木然，他還沒整理好情緒面對他。
「啊⋯⋯噢，所以你為什麼要摔吉他啊？」
脫口而出的瞬間，尤忻便曉得自己不想得知解答。
「啊就心情不好。」
紀逸回答後立刻被紀父巴頭，碎唸他給別人添多少麻煩，尤忻尷尬地笑，將手背到身後，說他沒受什麼大傷。
只是心淌的血傷多了。
形同兄弟的二人並沒因此情感決裂，紀逸還是會騎摩托車載他上學，好似那日僅是一幕插曲，不怎麼重要，但尤忻知道，影響可大了，不過誰也沒提。
時光荏苒，轉眼間高三生都考完大學入學測驗，尤忻發揮平時的水準，排名沒掉，倒是紀逸沒像基測時那樣幸運，成績平平。
「噢，所以⋯⋯我們要分開了嗎？」
尤忻挑眉看向捏著成績單發愣的紀逸，兩人落點差太多。紀逸罕見地為此煩躁，尤忻向他伸手討了機車鑰匙，逕自跨上車，拍了拍後座，「上車。」
「哇靠，阿忻，何時考的駕照？」
「你的駕照呢？」
「幹，下下個月啦。」
「那就對啦。」
待紀逸跨上摩托車坐定，由冬轉春冷風呼嘯，騎車時刮到臉上的風可刺了。
尤忻帶他吃了碗鍋燒意麵，鮮甜的湯頭暖呼呼的熱氣蒸騰，暖胃暖心，臉龐也為此熱燙。
「欸⋯⋯阿忻，決定好學校了嗎？」
他們曾經聊過未來志向、有興趣的科系，若沒繼續研讀，那大學將是他們最終學歷選擇。尤忻低眸，他不曾告訴對方自己想離台南越遠越好。
「你想去高雄讀書嗎？」紀逸問，語氣透露著不安。
「為什麼這麼問？」尤忻拿著筷子的手一頓，滿臉疑惑。
「因為劉穎辰在高雄——」
啪！
竹筷用力砸在桌上。尤忻黑著一張臉，驀地起身，拿起背包便往店外走。
對方這樣的舉動令紀逸猝不及防，直到想到車鑰匙在自己身上才趕緊追上，氣溫如此低，這距離對方要走回家的話是想冷死嗎。
「喂！阿忻！」
「我早就這麼覺得了，阿逸你真的是個大白痴耶。」
所幸尤忻還沒走離太遠，紀逸很快地追上，他抓住他的手臂，只見那人眼角通紅，咬牙吐出這段話。
「阿忻⋯⋯我不會覺得同性戀奇怪啦，真的啦！你跟學長——！」
「誰在跟你說這個！」尤忻吼出聲，「大白痴！對，我是同性戀，但我喜歡的是你！放不放手！」
「⋯⋯啊？」紀逸張嘴愣著。
「放手啦。」尤忻皺起眉抽氣，對方掌心傳來的溫度實在過於燙人，令他回想起那天中暑，這人伸出的手也是這般火熱。
「⋯⋯什麼時候？」
「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尤忻看著對方錯愕的模樣，別開視線。「既然你不會喜歡我，那就放開手。」
＊
—— Da La La De Da Da。
尤忻哼著歌，將鮮豔的粉色羽毛背心穿到人台身上。
「在唱什麼？心情這麼好喔？」同學一進教室便注意到他在哼歌，隨口調侃。
尤忻照原本計畫選擇了台北的大學，或許是投入創作，四年過得很快，霎時他正準備畢製設計展出，同儕間備感壓力，他倒是鬆了口氣。
「晚點要跟攝影師碰面。」尤忻勾起笑，確實心情很好，他又隨意應付幾句同學的閒聊便離開學校，來到約定的咖啡廳。
他早到了，先行入座後拿出筆記本翻了翻，他盯著其中一頁的裝束，那是他今天才搭上的粉色羽毛，想到了打上綠光的音樂錄影帶，當年歌曲剛出的時候，他看著音樂節目播放的影帶，說出口的卻是「寫出這種歌的主唱一定是 Gay 吧」。
來台北後他的確去過傳說中的公園，走遍整個園區，每個角落都不放過，曾經有人在這邊展示驕傲，他想。不對，未來依舊。
尤忻望向窗外。
他約的對象正從街道經過，斜陽光照到那人淺褐色的眼眸，披著一身溫軟暖紅，刺得他瞇起眼。
前幾天他看了部電影，主角摔了吉他喊出著名台詞，當時身坐在電影院裡的他思緒飄遠，想到那人也看這部電影的話可能會說出「抄襲啊，我高中就摔過吉他了」這種如今能當閒話談的笑語了。
他將緊握的手鬆開。
掌心的熱度早已不在。他抬頭，對著一頭亂髮的來人露出微笑。
——好久不見。
（完）
後記：
為了讓角色說出「寫出這種歌的主唱一定是 Gay 吧」，才有了這篇。（動機非常不純）
再來就是我從沒寫過異男忘，原本也想寫紀逸角度，可能要再想想 XD
寫的時候一直很緊張會不會哪裡出錯而我沒抓到、閩南語會不會有南北差異、是否有更好的地點或方式表達寓意......我不會自稱五迷（也自認沒資格）只是一味地塞讓我想塞的元素。
然後今天又......對，格外感嘆。（懂者恆懂）
補充一、尤忻哼的歌是雌雄同體。
補充一、尤忻哼的歌是雌雄同體。
補充二、學長後來的情感偏向放不下這個死腦筋硬脾氣的學弟。
補充三、紀逸是另一篇文《春雨陰鬱》角色之一徐禮的表哥，雖然目前春雨的篇幅還沒發表他好好出現的時候，但他確實是徐禮的表哥 XD（一開始兩篇文就有設定歲數，所以才會算年代算得比較精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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